十七

好久，秦驰也没有来理发了。吕洁渐渐纳闷起来，时不时望望从学校过来的那条街道。

这天，秦驰转过街口刚能看见理发店，就听见一阵男男女女嘻哈打闹的声音。定睛一看，艾敏捏着什么东西要往吕洁的身上放，吕洁躲无可躲便抱头蹲下喊爹叫娘。艾敏摊开双手，得意地笑着说：“嘿嘿，没有啊，什么也没有啊。”吕洁慢慢抬起头仔细看了看，突然变了脸色要打艾敏，艾敏边笑边跑，边跑边笑，吕洁又追又嚷，又嚷又追，场面好不热闹。秦驰默默地看着，心里喊，与我何干？！头扭到一边，疾步跨进店里坐下。

师傅简单交代后，就由艾敏全权负责。过了一会儿，秦驰看了看镜子里正在给自己精雕细琢的艾敏，又看了看一旁正在给顾客染头的吕洁，清了清嗓子问道：

“耍朋友了没？”

“还没呢。”

“我看你和——和你的小师妹倒挺合适。”秦驰提高了一点分贝。

“秦老师，别开玩笑。”艾敏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秦驰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可没开玩笑，我说的老实话。你看人家吕洁多优秀！”秦驰瞪大眼睛，一脸认真地说。

“是，她挺优秀的。——可”艾敏回头看了看吕洁。

“可什么，你还没做好思想准备？这么善良！聪明！又漂亮的女孩，还有什么好想的？”

秦驰看见吕洁已两颊绯红，便把这最后一句的分贝稍稍降了降。

“吕洁当然人又漂亮，性格又好，做事又认真，她这么好我哪有福气啊？”艾敏边推剪着鬓发边小声地自言自语一般。

“这么好的姑娘可以行动了，错过了可要后悔哦。”秦驰见吕洁表情凝重，死死盯着手上的活，便赶紧收尾不忍再说。

顿时，店内恢复了平静，而三个人三颗心却很难说是平静的。感情用事，害人终害己的秦驰，他自己此刻也不知道这最后一句到底是给艾敏说的还是给自己说的。

吕洁的这些好秦驰早就知道，但第一次说出来却是在鼓励另一个男子追求她的时候。秦驰恨自己，恨不得想要扇自己几个耳光。王八蛋!

那吕洁的职业身份呢？——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与她有一点关系吗？一点也没有，她是那么的纯洁，纯洁得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有丝毫的怀疑？她在秦驰心目中的印象太好了，好到他不容许别人有一个字的诽谤，半个字也不行！

秦驰想到了吕洁评点红楼女子的文章。红楼女子大多美好纯洁，但他们最终都逃脱不了被侮辱被损害的命运。作者把控诉的笔端无情地指向那个歧视女性不尊重女性的万恶社会。《红楼梦》可谓是中国第一部尊重女性，高扬女性生命价值的文学作品。而两百年后的今天，我们的周围甚至有时包括我们自己，还对女性的某些职业带着有色眼镜。看看我们今天的女性在他们努力辛勤生活的时候，还处在一个怎样可怕的语境吧？！

吕洁生活的环境就算是一滩淤泥，那她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秦驰下定决心，在网上留下“表白诗”一首，权且抄下以供看官评赏：

……

你是一朵白莲花

开在并不起眼的角落

但你的美丽与芬芳

却夺去了我多少温柔的梦乡

……

十八

吕洁读到了秦驰的留言。心儿怦怦地跳，但一想到那天秦驰开自己和艾敏的玩笑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秦驰哪都好就是对感情不认真。吕洁想，既然不知道怎么决定就不决定吧，看看再说。

这天艾敏上午有事没来，中午刚走到店外就看见秦驰扶着摩托像在等谁，不一会儿，吕洁走了出来，羞涩地坐上秦驰的车，两人呼啸而去。艾敏呆了：吕洁怎么会坐上秦驰的车呢？难道他二人……？——不会吧？怎么我不知道呢？可是尽管吕洁显得有些局促，尽管她坐上车时还故意手抓后架隔得远远地，但她毕竟坐上秦驰的车而去了啊？！

艾敏走进店来，师傅边理着发边淡淡地说，秦驰今天来洗头，看时间到中午了就笑着邀请吕洁去吃饭，吕洁先不肯，但秦驰在再三恳求下就点头应了，你吃没？

这小子怎么又看上吕洁了呢？怪不得那天试探我！艾敏痛愤地想。

话说这秦驰与吕洁怎么发展得这么快呢？原来秦驰见吕洁没有回应，以为话未说明白，就继续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在网上留言。最后吕洁就给他回了句：“现在的季节不就是友谊的天空吗？”秦驰分析，要么是吕洁故意装傻，要么就是自己表白得还不够清楚，怎么办？此时的秦驰已经被心中认定的情膨胀了大脑，在追爱的道上呼拉拉飞驰起来。他迅速调动起自己多年阅读的爱情故事与听同学朋友情感倾诉的深厚积累，在脑电波闪动的一瞬间作出了一个决定：请她吃饭抓住小手就表白！并留下言：明天能否共进午餐，容我一诉衷肠？

而吕洁呢？秦驰高大帅气，又是人民教师，风度翩翩，颇有才子气质，怎么能不让她心动呢？关键是他还向自己明确表露了心声，能得到这样一位男子的爱怜不正是她所期待的吗？——可这一切似乎也来得太快了些吧。那天他不还在开自己和艾敏的玩笑吗？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如同做梦一般。吕洁啊，吕洁啊，可不能乱了阵脚。冷静，冷静，再冷静！于是吕洁只好在秦驰一次又一次的表白后顾彼而言他。

第二天秦驰果然就来邀她共进午餐。秦驰一个劲儿地恳求，吕洁两颊涨红，低头拨弄着头发。

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去跟你共进什么午餐呢？

“你别多想，就是年轻人一起吃个饭吧。”

那去吃饭全街上的人不是都看见了啦。

“简简单单吃个饭，没别的意思，都是年轻人用不着那么多顾虑吧。”

可无缘无故吃饭算个怎么回事嘛？

“你看，这刚好到饭点了，我需要吃饭，你也需要吃饭，师傅呢？有贤惠的师娘送饭，况且得有人看店吧。你我今天就是有缘一起拼个盘。吕洁，给个机会好吗？”

已经不愿再纠结下去的吕洁就在荷尔蒙分泌的一瞬间作出了决定，随着自己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冲动而去吧。

他们会说些什么呢？气氛很融洽吧？是不是今天就会把关系确定下来呢？不想去想却忍不住要想，艾敏啊艾敏，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在乎她呢？为什么还这么在乎她呢？一下午艾敏的头都昏昏沉沉的，像被人冷不丁当头一棒。

吕洁回来了，表情很平常。艾敏很想笑着凑上去问问，却始终做不到。只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不要，千万不要啊！”

没到五点，艾敏便向师傅告病回家去了。

十九

艾敏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觉得气闷，没走多远，便停下来改变了主意。今晚不回家，叫上哥们儿去壹城玩。这个哥们儿就是前次戏谑秦驰的向善。因为艾敏与他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年龄相差也不多，友谊相当深厚。而向善呢?也是一个屡被感情伤害的单身汉，放学后正无聊不知干啥，一听艾敏邀约便欣然前往。

一路上，由于车内拥挤颠簸，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突然，艾敏回过头去看着向善说：“你知道吗？秦驰与吕洁谈恋爱了。”谁知向善微微一笑，瞪艾敏一眼：“你才知道啊？”艾敏沉默了，向善似乎也猜到了一二，这些事有什么好说的呢。一路无语到了城里。

二人找下饭馆，叫上火锅就喝了起来。古人有煮酒论英雄之说，伴着这沸腾的火锅，呷着老白干也颇有这番味道的。艾敏刚想与向善详谈今天的所见所感，向善端起酒来说：“可以谈女人，别谈感情，啊？”艾敏只得一笑与其仰首饮下。两人先是款酌慢饮，渐次天南海北，胡吹乱侃，谈至兴浓，不觉飞觥献斝起来，一番痛饮尤觉不够尽兴。艾敏把着向善，向善抱着艾敏，两人摇摇摆摆，走街串巷，好不自在。

向善买来云烟，塞到艾敏手里，本不抽烟的艾敏也不拒绝，喂到嘴里等向善点上。向善一个劲儿地喊：“好哥们儿！好哥们儿！”二人叼着香烟，吞云吐雾，摇摇晃晃，真赛似神仙啦。一阵阵地叫、闹、笑，直到二人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向善手一摆说：“走！带你去看好看的。”

“什么好看的？”

“X色。”

艾敏支支吾吾也不知该拒绝还是该去，正犹豫之间就被向善连拖带拽了去。

二十

绕过一条巷子，爬上四层楼，钻入一道铁门，才进到一个烟雾缭绕，荧光闪烁的黑屋子里。艾敏心里咚咚直跳，一只手不时摸摸自己的钱包。

拣了后面的一个座位，艾敏一只眼盯在荧幕上，另一眼却在不停地四处张望。刺目的颜色，律动的画面，震撼的声响冲击着艾敏的心灵。电影的名字叫“灵与肉”，而此刻的艾敏就在做着灵与肉的搏斗。向善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有的还没抽完就掷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还早呢！”

这时一位牵着小孩的少妇在他们身旁站住了。看了看，放下小孩，径直走过来竟挨着艾敏坐下了。艾敏着实吓了一跳。而她的一只手放到艾敏的大腿上做起了两指爬行的动作，口里还往艾敏的脸上吹着气。艾敏吓慌了，浑身有点哆嗦地说：“你要干什么？”那女人把头发一甩，撩了撩衣服，俯在艾敏的耳边说：“玩玩？”尽管艾敏肚脐以下的部位迅速升温，但在肚脐以上却也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着这迅速升高的温度。这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大眼勾鼻，双手青葱，虽说年纪大点，却颇有几分姿色，但艾敏怎么可能干这事呢？今天心情不好再堕落也不能堕落到这地步吧？艾敏连连摆头，跳到一旁。向善笑着对艾敏说：“那你等等我。”那女人马上乐滋滋地领着他去了一间小屋子。

艾敏的心怦怦直跳，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透不过气来。一清嗓子，“呃~”竟恶心得想要发吐。他连忙三步并成两步逃了出去。走过那间小屋子，竟听见有节奏的咚咚声！

许久，向善出来了，大汗淋漓却畅快地笑着。

艾敏的内心是痛苦的。好像自己掉进了一个粪坑里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艾敏的内心是痛苦的。为什么这世界上的男女要做这样无情的皮肉交易呢？为什么不好好去追求自己的真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是啊，为什么不好好去追求呢？真爱难寻，幸福更是妄想？这就是借口？就宁肯堕落也不去追求真正的爱和幸福？

借口！逃避！

不！！！

不！我不能像他们这样！

抓住真爱，绝地一搏！一个声音在艾敏的心底越来越强烈。

……

今晚，艾敏才发现：他爱她，已经很久很久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