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和秦驰吃了饭回来，吕洁就后悔了。

她明白，一见钟情固然美好，但犹如一池春水被飞来石子激起的涟漪，美好却稍纵即逝，远不如池底暗流日积月累烙下的印记深刻。

这天，艾敏好不容易盼到一个既没有顾客，师傅也出去了的时机。他便凑到吕洁面前，从评点吕洁的衣服到指点吕洁理发的技术，再又讲了一些笑话才鼓起勇气对吕洁说：

“那天你和秦驰去吃饭，谈得不错吧？”秦驰边说边打量着吕洁的脸色。

“就是吃个饭，也没说什么。”吕洁淡淡地说。

“你们的关系定下来了？”

吕洁咬着嘴唇瞪一眼艾敏，把头扭到了一边。

“其实，我想……我想告诉你……”秦驰看了看吕洁。

“我想告诉你……”吕洁像知道什么似的也不着急问。

艾敏可急了，便脱口而出：“其实我也喜欢你。”

吕洁的脸霎时白了又红。

“你可以考虑考虑？”秦驰试探着说，“你不用马上答复我。”

见吕洁的表情实在怪异，秦驰也吓到了：“真的，不用马上答复我……”没说完就起身溜了。

吕洁也确实被吓到了。她虽然和艾敏平时两人有说有笑的，关系甚好，但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更何况她是把艾敏当着同性朋友看待的啊。吕洁想到了那条短信，那条曾经让她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的短信，原来是真的；想到了那次貌似随意的对话，原来也是真的；想到了……

该怎么办呢？让我冲动的秦驰已经够烦了，又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可他是那么真诚啊，这个男孩虽然不是我梦中的白马王子，却是那么的真实、亲切，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的快乐。——可这叫爱吗？吕洁一阵阵的头痛，既然选不出答案就没有答案吧，把一切交给公正的时间吧。

这一两天，秦驰和吕洁怪怪的，就好像两个正在洗澡的男女意外撞见后似的。

但时间是万能，这种短暂的怪怪很快就被时间抹去了。

自从表白之后，艾敏对吕洁的关心、爱护迅速膨胀起来。（恐怕除了膨胀没有别的词能够形容这种迅速的变化了）每天从起床到入眠，只要看不到时就发来各种温馨短信，甚至人多不方便说话时也发；每天早上不是给吕洁买面包就是买小笼包、凉面等等，每天不重样，尽管吕洁每次都要很生气地嗔怪他；天热了递上冰激凌，天冷了倒杯热茶；有空就帮吕洁洗头，还把自己理发的机会让给吕洁；甚至每天傍晚送吕洁回家，每天早上去接吕洁。

吕洁呢？当然是又羞又急，背着人就给艾敏下命令，甚至是断交的死命令。但艾敏口头答应得好，行动上却只是注意影响，换种方式而已。久而久之，只要艾敏不做得太显眼，不再提那个话题，也就懒得理他了。有时她甚至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你愿打愿挨，我就只有白捡便宜啰。

但这早晚接送一事，吕洁开始是强烈抗议的。走街过巷的那不羞煞人了，坚决喝止了艾敏。谁知走出街区不远，艾敏早已等在那里了。吕洁想躲，可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想骂他，看着艾敏笑嘻嘻的样子，心里甜滋滋的，哪里还骂得出来；再想到这路上时不时有辍学的小混混行抢劫之事，便默然同意了。

走了一会，吕洁忽然想到，我家在两镇去壹城的方向，而艾敏家在三乡，方向恰好相反啊。艾敏告诉她，待会儿他从离吕洁家五百米的一个小山坡翻过去，就到了他们村口，其实比走大路还近好长一段路呢。

第二天早晨，等吕洁走出门来，艾敏已早早侯在那个小山坡下了。

以前两人的交往仅限于说说笑笑的表层，现在有了这每日早晚同行的机会，谈理想，评世事，彼此的了解倒也与日俱增。

于是，在两镇去壹城的路上，一抹晨辉斜阳里，艾、吕二人相依相伴的身影格外动人。

二十二

本以为同吕洁的关系会有大发展的秦驰，在遇着吕洁一段时间不冷不热的对待后，心里很不痛快起来。追求这么一个女孩都不能成功，到底是我自己太差了，还是我太贬低自己了？

这天秦驰刚吃完午饭就接到一个老教师的电话，让到他那里去一趟。

老教师与秦驰一阵寒暄后径入主题：“还没谈恋爱吧？”

“嗯……没拉。”秦驰不愿提他和吕洁的事。

“那就让我当一回‘月下老人’吧。”原来在这位老师老家的院子里有一位姑娘也是教书的，不过在另一个镇。人高高大大，长得还不错。关键是这位老师从小看着她长大，人爽直开朗，没有什么坏毛病。就是一直姻缘都不凑巧，现在二十多了还是单身一人。

“只是——年龄稍稍大点。”说完看着秦驰。

秦驰虽不是很感兴趣，但也并不想失去这次机会，就说：“稍稍大点没关系。”

“大些好，俗话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哈哈”

大三？这还叫稍稍大点？

作别出来，秦驰只想尽快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

秦驰分析，既然就是两镇本地的，年龄比我大三岁，那找学校里比我大三岁的本地教师问肯定知道啰。于是千方百计和那位教师攀谈，很少摸球的他还特意陪这位老师打了一场篮球。休息时，才七绕八绕绕到了这个人身上。“你有个女同学在壹镇教书？”

“谁？”

“就我们两镇的，和你同一个年级，或就是上下相差一个年级。”

“没有这么一个人呀？”

秦驰慌了：“叫杨华，哪天我还听别人说是你的同学呢。”

“哦，比我高——高三个级，这只能算初中校友，哪算同学？”

“啊，啊，是吧……你今天球感还不错。”秦驰马上用一些无关的话转移了话题，但心里懵了：比我六岁？！

恰好这天秦驰的姑妈来了，那位老师告诉了她这件事，她便极力鼓励秦驰去看看。最后说，你看都不看就拒绝总不好吧。

秦驰没有办法，便请了假去相亲。本说星期六去的，但姑妈急着要走。

上课铃响了，二·一班的教室里，历史课代表吴欣宣布，秦老师今天有事，让我们做练习册。教室里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了。

“哎，又上自习。”

“秦老师有事也不把课调一下。”

“调什么啊？现在除了哪几个课少的老师，还有谁请假把课调了？”

“说的也是，上自习也好。”

“嘿，听说秦老师是去相亲了！”

“真的吗？那可不能耽误了人家终身大事哦。”

“安静！你们再闹，我就找班主任古老师去。”吴欣生气地说。

二十三

放学一走进店里，吴欣就撅着小嘴说：“今天真是气死人了！”

“什么事把我们的小公主气成这样啊？”艾敏笑着问。

“今天秦老师的历史课上自习，很多人都不认真，不停地在下边说笑，一点儿也不听我这个课代表的招呼！”吴欣像在蹦连珠炮似的。

“秦老师呢？”

“听说相亲去了！”吴欣舒了口气，“哎，不说了。”

吕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前阵子还在向我深情表白，今天就……秦驰也太经不起考验了吧。艾敏呢？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但看到吕洁的反应，心里却咒骂起秦驰来了。

让我们再把目光转到秦驰这边。他相亲一结束，姑妈就在壹镇乘车回去了，临行前交代，小驰，还行，考虑着吧。

秦驰刚要动身，却听背后有人叫他，回过头去一看，是她。身着吊带背心加热裤，一扭一扭地跑了过来。

“嘿嘿~你这会儿是要回两镇吧？”

“啊？”

“今天周末，我也要回老家去，你载我一程吧？”

“这……”

“以前我们不认识，可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熟人啦。就是以后做不成恋人，做个朋友总可以吧。”说完敞亮地笑了。

秦驰不说话了。她高兴得又蹦又跳，屁股一歪，就斜坐在了秦驰的车上。

车骑得快，路又有点颠簸，她便张开两臂紧紧地搂住了秦驰。秦驰不自在地动了动，她好像也意识到不妥，便松开两臂只紧紧抓着秦驰的衣服。她可真健谈，一路上就没有歇口气。从讲他们学校的稀奇事到他们课余时间的娱乐生活，再到星期天约上几个女同事去城里买衣服，再后来就全是他们打麻将时的趣闻和买衣服时的疯狂了。她讲的时候还配以她一阵阵的哈哈声，真是让人心惊肉跳，没看见没怎么接你的茬吗？

吕洁正给顾客做着头发，转身去拿药水，一幕不该她看到的情景映入了她的眼帘。一个身着性感的年轻女子斜靠在后座上，两手紧紧抓着秦驰，更可气的是他们还谈笑风生！摩托早已疾驰而过，吕洁却愣在那里直到师傅叫她。

第二天，吕洁居然把她的长发剪去了。

二十四

众人对吕洁的做法纳闷极了，而艾敏却还觉得短发的吕洁更好看了。

这天回家的路上，艾敏给吕洁讲了一件大事：他的表哥准备在成都开发廊，力邀他加盟。他也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很想去省城闯闯，但他想邀请吕洁和他一同去。吕洁只说，让她想想。

每天回家的路上，艾敏都会问吕洁想得怎么样了，吕洁只是低头不语。艾敏问她，你不愿去成都发展吗?吕洁摇头。你还没考虑好？吕洁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便另说一些轻松地话题。

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艾敏明天就要走了。

这天下午，艾敏又问吕洁，还没想好吗？吕洁还是低头不语。艾敏第一次在吕洁的面前激动起来，一下子讲了好多好多去成都发展的优点，还特别说了这与个人感情没有关系，直到艾敏看见吕洁眼里噙着泪水才停止了这番激动地发言。

最后，艾敏把车票和明天出发的时间留给了吕洁，说：“我等你。”

还没到家门口，吕洁忽然觉得不能让艾敏这么等自己，便决定——不去了。艾敏应该没走多远，她要趁早告诉他。

吕洁来到离她家五百米的那个小山坡，却没有发现一条像样的路。于是向周围的居民打听，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一条小路能通到三乡去！

吕洁哭了，哭得伤伤心心，哭了好久好久。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望着慢慢转动的风扇，她失眠了。那条短信，那次对话，那些打闹，那些小笼包，那些冰激凌，那些早晨傍晚一起回家的日子……还有父亲的伤腿，母亲焦凄的神色，背负着全家人希望的弟弟……这些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里闪现。这一夜对于她来说，是那么长，那么长。

这一个月里，秦驰也没有睡好。为何呢？那个女子每晚必打来电话找他聊天，就是他完全不说话也能聊到十一二点。那女子太能吹了，哪怕秦驰将电话放在一边，待会拿起电话来她仍在津津乐道地讲。而有一晚，她居然问，晚上睡不睡得着，有没有想她？接着便大讲了一些有色笑话。

秦驰气晕。

向善从外面修完“长城”蹭到秦驰屋里，笑着说：“听说你又耍了新女朋友？——那女人，可有味道哦。

“唉，你把人家吕洁那姑娘抛弃了，人家气得把头发都剪了。”

什么？！

秦驰傻了。

两个女人，两个世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彼此的差别却这么大？我难道真的要和那样的女子过一辈子吗？而像吕洁这样至真至情的女子又有几个呢？

他也失眠了。这一夜对于他来说，同样是那么长，那么长。

一大早，秦驰来到理发店，却得知：

今天早上，吕洁已经和艾敏搭早班车去成都发展了。

秦驰失魂地走在街上，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首歌：

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