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列蒂西亚预料的那样，第二天雨依然很大，不过雨势相对昨天的来说小了一些，但也不适合冒雨前行。恩利斯依然昏迷不醒，奥斯维德担忧地不断地抚摸他的脸。

恩利斯的体温在低得不能再低之后，陡然燃烧起来，将他抱在怀里的人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团烈焰。高温将他苍白的脸烧得绯红，半睁半闭的眸子似睡似醒，颜色浅得似要结冰似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呢喃着奥斯维德听不懂的破碎语言。

“你说什么？恩？”他贴近他的嘴唇，还是无法听清他的低语。

“他说的是一种古老得早已失传的龙族语言。”列蒂西亚说。她握着恩利斯的手，虽然知道没有什么作用，还是不放弃地往他身体里灌注治疗的魔法。黑暗封印的力量太强了，她的保护魔法在它面前不堪一击，需要更强大的富有生命力的自然之力才能治愈他。在不远处的被德鲁伊保护着的阳光森林里存在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自然魔法，可是他们现在无法前去，虚弱到极点的恩利斯恐怕会在冰冷的暴雨中失去性命。

“龙族语言？！”

“啊。”列蒂西亚说，“恩利斯并不是一般的法师，他是一个术士。”她看着奥斯维德，眼睛仿佛在说你不用隐瞒我他的身份了。“你知道术士和法师的区别吗？”

“法师是通过后天对魔法的修炼获得强大力量的职业。而术士则是天生拥有力量的人。”奥斯维德回答。因为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恩利斯那么年轻就拥有了常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力量高度。

“对。但是你知道吗？术士之所以天生就拥有力量，是因为他们有着龙族的血脉。拥有的血脉越纯粹，力量就越高。恩利斯，是不折不扣的拥有纯粹血统的龙之子。”

“恩……有龙的血统……？” 奥斯维德一直没有低估这位身份神秘的吟游诗人，但是她所知道的比他想像的多得多，与其猜测她到底知道多少，不如相信她知道全部甚至比他知道的还要多，现在她所说的关于恩利斯的事情，就让他大吃一惊。“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啊，我可不是纯粹在酒馆里卖唱的吟游诗人啊，奥斯维德。我的父母曾经是大陆上著名的英雄，对这个世界上的传说和龙之类，我可比你这位只知道效忠国王和带兵打仗的骑士清楚得多哦。”她微笑着，说，“虽然具有龙的血脉和天赋的力量，但终究只是人而不是龙，力量再强大也不可能超越祖先。要超越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成为龙。”列蒂西亚顿了一下，奥斯维德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怀中的恩利斯。“一般情况下这种变身是不可能完成的，历时上有许多疯狂追求力量的术士最终都没有达到他们追求的终点。因为变身有一个很残酷的条件。”

“什么条件？”

“在生与死的边缘中本能超越生死的界限才能觉醒。”

列蒂西亚温柔的嗓音在吐出这句话时变得异常冰冷，让奥斯维德抱着恩利斯的手臂不住颤抖起来。怀里的人呼吸微软，脸色红得异样，生命流逝的不祥感觉在空气中涌动着。“恩……会变成龙……吗？”那一瞬间他确实在想像怀里的身体变成庞然巨龙的样子。

“也许会……也许……就这么死去。术士虽然可以通过法术变身成为幼龙，但是传说中记载的几个完全成为龙的例子，非常可怕。他们变成龙的时候，丧失作为人时候的记忆以及思考力，变成智力很低的最初形态的龙。那个时候，就仅仅是拥有强大破坏力和龙的外形的愚者。”

奥斯维德用力抱紧恩利斯，用力之大令怀里的人痛得呻吟出来。

“即使恩利斯不会死在这里，但如果封印耗尽了他的生命，结果也是一样的。”列蒂西亚的话到此为止。没有说出来的部分奥斯维德已经都明白。尚是人形的恩利斯已经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一旦成为没有思考能力只剩下破坏本能的龙，这个世界就会陷入毁灭的深渊了。

“恩……”奥斯维德将恩利斯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不住地抚摸他银白的发丝。[恩利斯，我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带到龙之谷，即使流光我全部血液也要将你的封印解开。我不能让这个世界陷入毁灭的深渊，我也不能让你失去作为人的意志，更不能……让你忘记我们在一起的种种记忆……]

“奥斯维德，可以告诉我恩利斯解开封印的仪式上，需要什么媒介吗？”

“需要我的血和龙的血。”他说。抚摸着银白色发丝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眼里的忧伤却被很好地隐藏。他，圣骑士奥斯维德，和恩利斯的牵绊也只是牺牲者与接受者的关系。那是他一开始就已经领悟了的事实，虽然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动摇过为他牺牲的决心，但是心里有份痛楚却无法忽略，想到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属于圣骑士的那颗坚定不移的心就会动摇，那绝对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列蒂西亚仿佛用尽了魔法，疲惫地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但脑子里则不停地思考。只有黑暗魔法才需要用血做媒介，恩利斯是打算用黑魔法来对抗黑魔法吗？她知道恩利斯挑选奥斯维德的原因是想要最纯粹的灵魂的血，但是为什么也要龙的血呢？这个魔法究竟是什么？被封印埋藏的黑暗魔法太多了，她无法从奥斯维德提供的线索中找到更多的资料，更无从知道恩利斯要用的是那一条魔法，直觉告诉她，那将是非常非常危险的。

火焰静谧地燃烧着，放在洞穴门口的发光的蓝水晶仗幽幽的光芒照亮一地积水，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声逐渐低落下去，唯有风声孤独地吹过夜幕下的湿漉漉的大地。到了天亮，天空就像一个嚎啕大哭过后的孩子的脸，犹挂着几点泪痕，偶尔落下一两滴液体。

奥斯维德抱着还在昏迷的恩利斯，和列蒂西亚一起快马向阳光森林走去。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阳光森林，那里强大的自然精灵的力量能最大程度地补充恩利斯流逝的生命力。

灰蒙蒙低沉沉的天幕在进入阳光森林的那一刻陡然变换，明媚的阳光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礼物，挂在每一片晶莹的绿叶上。阳光森林是世界上唯一一片被德鲁伊守护的不被人类和其他种族污染的圣地，这里终年阳光充沛，不受外界气候的影响。奥斯维德忍不住回头，森林外依然低垂的天幕已经被森林的结界阻挡在外，就像是另一个次元空间。在阳光森林中可以感受到自然的抚慰，令人的心情变得格外宁静，每一个毛孔都在吸收生命之力。

和煦的阳光中，恩利斯睁开眼睛，眼神迷蒙地看着奥斯维德。后者惊喜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脸上，感受他温暖的体温和平和的气息。两人之间竖起的坚冰瞬间融化。知道自己在死神身边打了个转的恩利斯再也不会推开奥斯维德，他伸出手将奥斯维德紧紧抱住，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列蒂西亚转过头忽略掉眼前相拥的两人，那一刻她就明白这场赌注她没有任何胜算。那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的余地。她苦涩的目光落在这片奇迹之地上，充满力量的空气将她流逝的法力送回身体里。恩利斯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健康吧，但是守护这片森林的德鲁伊会允许他们逗留那么长时间吗？

压抑着的哀鸣惊动沉浸在各自心事中的三人，以列蒂西亚为首，他们拨开挡住去路的树枝向声源走去。原来是一只中了陷阱的小鹿躺在血泊中哀鸣。

在自然的守护者德鲁伊们没有进入阳光森林之前，这里只是一片属于卡勒勒尔王国的普通领地，有丰富的自然资源的森林向来是周围村落的猎人的宝地。后来爆发了人类、精灵与魔族的战争，人类逐渐远离这片森林，德鲁伊们接管了森林并唤醒沉睡的自然力量，但过去猎人们布下了无数陷阱却不能完全清除，偶尔也会有动物误入陷阱。眼前的这只小鹿，就是一个倒霉的例子。

列蒂西亚说着好可怜哦，一边从马背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接近小鹿。长期没有和外界接触，小鹿不懂得惧怕人类和半精灵，它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美丽的半精灵靠近它，但是腿上的疼痛使它禁不住呜呜低鸣。列蒂西亚将夹住小鹿腿部的机关打开，轻柔地将它血肉模糊的腿从机关中取出来，纤长的手指上凝聚着白光，包围着小鹿的伤口。不到一分钟时间，小鹿腿上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它灵巧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踢了踢腿，漆黑的眼睛看着列蒂西亚，用毛茸茸的脸蹭着列蒂西亚的额头。

“哈哈，好痒。”列蒂西亚抚摸着小鹿，痒得笑起来。

从森林深处传来落叶被踩踏的的声音，那是不急不徐的脚步。从茂盛的矮树后面露出一个身影，穿着黑色长袍有着褐色长发的德鲁伊站在他们面前。看到来人，小鹿就像见到家人一样，欢快地跑到他身边，顽皮地咬着他的衣襟。

“请问，你就是森林守护者德鲁伊奥尔杰尔西吧。”列蒂西亚用她的招牌笑容向德鲁伊行礼。

被称为奥尔杰尔西的德鲁伊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半精灵，对这个世界而言他应该是被遗忘了的人，知道他的名字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早已隐居在大陆某处。他仔细地看着半精灵的眼睛，那里似乎有一种令他熟悉和怀念的光彩。

“我是列蒂西亚·修达。是洛·修达和安妮尔·修达的孩子。”

列蒂西亚的自我介绍唤醒了奥尔杰尔西的记忆，原来是过去挚友的孩子，难怪有如此熟悉的亲切感。但是在他对她露出亲切和欢迎的笑容时，他看见了奥斯维德和恩利斯，不善的目光更是紧紧锁在虚弱的恩利斯身上。“洛的孩子，我感谢你救了我的孩子，也欢迎故友的孩子到阳光森林做客，但是和你一起的伙伴我并不欢迎。”和自然与动物为伴的德鲁伊没有沾染丝毫社会的习俗，他的情感是如此直接说话是如此坦率，即使让人感到困窘也毫不在乎。

“我很抱歉，我们应该立刻离开阳光森林，但是我的朋友受了伤，需要森林力量的治疗，否则……我们还没有到达旅行的目的地，他就会……”列蒂西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她真的没有把握能够说服德鲁伊，像他这样程度的人自然也知道那个预言，更知道恩利斯的身份，她的请求无疑是要他成为毁灭这个世界的凶帮。

德鲁伊不善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恩利斯身上，这使奥斯维德更紧地抱住恩利斯。他也同样不知所措，在这片森林中德鲁伊是无敌的，他们不可能敌过自然的力量。“德鲁伊先生，我恳求你，让我们在这里停留几天。”骄傲的，从来不曾低头的圣骑士，为了他发誓用尽生命守护的人，第一次低下了骄傲的头。

奥尔杰尔西的目光移动奥斯维德身上，深邃的目光穿透对方的肉体看见纯粹的灵魂，在阳光下洁净无暇。一个是黑暗的毁灭的灵魂，一个是纯粹的守护的灵魂，真是非常奇怪的组合，就像死神和救世主站在一起，那么不协调。

“奥尔杰尔西先生！”列蒂西亚又恳求地喊道。

德鲁伊抚摸着感受到气氛诡异而不安的小鹿的脑袋，沉思片刻。一个能量球从他手掌中凝固成行，飘到他们面前。“引路者会将你们指引方向，七天后你们会走出森林。”他说着，带着小鹿拨开密林，消失在他们眼前。

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奥斯维德和列蒂西亚悬挂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只有七天，但他们已经被允许留下，也被允许使用森林的力量了。

“太好了，恩利斯！”列蒂西亚单纯地笑着，却迎上恩利斯没有任何喜悦的玩味的眼神。她移开目光。[是啊，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呢，如果恩利斯就这样死了，对这个世界来说不是更好吗？可是那样的话，奥斯维德一定会非常地悲伤吧。]

在引路者的指导下，三人在密林中找到一处有湖畔的平地，奥斯维德将恩利斯放在平坦的草地上，他紧握着奥斯维德的手，很快进入梦乡。奥斯维德专注地看着恩利斯的睡颜，昨天这张脸上痛苦纠结的表情好像幻觉一样，他用手指细细地描绘他精美的五官，眼中充满怜爱。

拥有纯粹灵魂为守护而生的圣骑士，如果知道他用生命守护用灵魂去热爱的人是被预言为世界带来毁灭的人，他又会怎样呢？是堕落为黑暗的守护者，还是向心爱的人挥刀。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对他来说都是无比痛苦的。列蒂西亚坐在树桠上，摇晃着修长的双腿，眉毛因为心中的忧虑而紧蹙。“奥斯维德。”最终她还是叫了他，有些话，她应该对他说了。

奥斯维德轻轻将恩利斯的手指分开，拿出自己的手。他来到列蒂西亚坐着的树下，仰望她。金色的阳光在她的金发上留下优雅的光圈，让他看起来像女神一样圣洁高贵。他也有话要和她说。

“列蒂西亚，我们就此告别吧。”他说。“我很感激你这一路上的帮助，如果没有你，我和恩利斯无法平安地走到这里。但是往前的路太凶险，我不能将你卷进我和恩利斯的旅途中。事实上，我……其实没有太大的自信，能够保护恩利斯到龙之谷，虽然我会用尽一切力量去守护，但是你，如果你因此而受到伤害，我一样无法释怀。”

列蒂西亚叹了口气，她已经料到他要说的内容。于是她说，“奥斯维德啊，我是知道前因后果还坚持和你们一起旅行的，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知道吗？我对你的感情让我无法看着你去执行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奥斯维德，我爱你，就如同你爱恩利斯一样。”

“我……”他迟疑了，他只知道他将恩利斯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但是单纯的他没有深思过这份感情的实际是什么，爱……吗？他不知道，对他来说那也不是最重要的，也是不想发现的，因为旅途的终点实在太令人悲伤。

“有一个预言，拥有龙族血脉的术士将毁灭世界。那个预言中的术士就在你的怀中。就是恩利斯。你知道吗？”

“什么？！”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将他送到龙之谷去吗？解开封印的一刻，或许就是世界沦为地狱的一刻。即使如此，你还是那么坚定吗？”

“我不相信。”这个事实让他怎么相信呢，这是一个无法选择的选择题。她是在暗示他应该趁预言没有成真的时候将所有可能性铲除吗？

“我没有必要骗你啊。”列蒂西亚说着，从树上跳下来，轻轻地拥抱着奥斯维德。“这就是这一路上那么多神秘的杀手追杀恩利斯的原因，他们都是为了阻止预言发生而付出性命的。”

“恩利斯……知道这个预言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是有什么区别？”

“不，我不相信无稽的预言。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我的心不会被无谓的预言所左右。”

“或许吧。预言只能知道过程，而不能断定结果。结果永远都是变动的，所以预言师们比一无所知的人更不安，他们知道过程而毫无办法。因此这个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谱写历史的英雄啊。但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会怎么做呢？”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不知道，”奥斯维德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敢想自己会怎么做，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佩在腰间的剑。“我只知道，我的愿望是，守护我所热爱的世界。”

列蒂西亚笑了笑，“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奥斯维德。”虽然她这么说着，但是透过奥斯维德的肩膀看见地上洒落的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觉得那片投在地上的阴影已经将她的心笼罩。

To Be Continued

2007-9-13

－－－－－－－－－－华丽丽的分隔线－－－－－－－－－－

从7月到9月，经历了不小的变动，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漂泊，让浮动的心变得宁静，于是又可以安静地写我的故事。关于《龙殇》，这是令我热血沸腾的YY文，虽然我写得不是很好，虽然看的人也不多，但因为它是我最热血沸腾的YY文，所以即使我隔了一段时间才会更新，但它绝对不会是太监文。再次谢谢支持我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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