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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风客栈

luyued 发布于 2011-04-27 17:32   浏览 N 次  

翻阅旧文,发现这是一篇被我自己低估了的小说,读起来口感还不错,估计真正看过的人没有几个,发表在《世界科幻博览》10期刊中刊。这个杂志已经停刊,很是伤感。就“点子”而言,这或许是我想到最bt的一个。当初给sfw,小雪说很好,结果被老妖枪毙了,据说是因为这个“节点”这个设想,没有科学根据。

避风客栈

避风客栈的吧台上贴着一对诗: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尽管我想不起这是谁的诗,但这里怀旧的调调很符合我的胃口,当然,仅限于我而已,对于来自不同时空的其他顾客来说,这里的一切看起来肯定是另一种面貌:更符合他们胃口的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光顾“节点”,在此之前,节点已经成为去年年度第一话题,几乎每个人都对这个新玩意表示好奇。

“我们这一家,提供的特色服务是:故事。”我对面的那只胖墩墩的加菲猫笑眯眯地看着我,这个卡通形象代表着这位神秘的老板对地球文明的认识,“规矩是这样的,一宇宙币可以购买十个故事币,故事币仅限于在本客栈内使用,可以购买别人的故事,可以出售自己的故事,故事币不能兑换成宇宙币。明白?”

我冲加菲猫点点头。

“很好。由于您是第一次光临本店,所以,”加菲猫瞪大眼睛,一副惊恐无助的滑稽表情,双手一摊,“我照例要免费赠送您一个故事,帮您热热身。”一边说着,老板一边用他胖乎乎的猫爪子抓过一直晶莹剔透的杯子,为我倒上满满一杯淡黄色的纯净液体,然后讲述了节点的故事。

节点的故事

在宇宙这个花园的深处,有一些“节点”,它们把不同的时空联结起来。这一个个小屋,是所有生命的休息室,我们从各个时空来到这里汇合,彼此拥抱,体会宇宙大家庭般的温情。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不管他在自己的土地上是多么的险恶和残暴,到了这里,面对超越他的神秘小屋,都必然心怀畏敬,没人敢在这里惹麻烦,大家平平安安地来,平平安安地欢乐,然后平平安安地离开,这个小屋可以说是宇宙最安全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去那里放松一下。

当人们感到疲惫、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们会思念节点,思念这里的温暖,渴望来这里疗伤,于是他们从不同的通道,在一瞬间来到大门前,推开不同的大门,来到节点。谁也说不清楚这是如何发生的,也许,思想可以超越光速,一股我们不能理解的力量引领我们飞升来到这里。

不管怎样,大家从无边浩淼宇宙中各个角落来了,打扮成各种稀奇古怪的模样,好像参加化妆舞会一样。在这里,你可以选择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这样我们就具有了沟通基础。大家毫无戒备地坐上那么一会儿,喝上一杯令人神迷心醉的“卡卡卜赛”,找个看起来好像憨态可掬的浣熊聊上几句,或者和一个微型的水星独角獾打上几杆桌球,释放一下无处不在、充斥着所有时空的生存压力,一同举杯,祝福五湖四海的全部生灵,说一声:“为节点”,然后带着一身的轻松,打开不同的大门,回到他们来的那个世界中去,继续承受苦难。

人们当然幻想过,从一扇大门进来,从另一扇大门出去,在一瞬间去往宇宙的另一个地方,一个和我们的故乡不同的、远在别处的、依靠常规的办法一个人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那里的星星发出光芒,要走上千万年才能抵达我们的天空,在头顶上闪耀出一点微弱的星光,诱惑我们猜测着发生在千万年前的古老故事。这样的想法很危险,负责料理节点的人,都是宇宙中极高级的生命,即便是他们,也只能呆在这里,为全宇宙的人民服务,等到时辰一到,还是要回到各自的时空中去,决不敢越雷池一步。相信我,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界限,有些地方我们不能去。宇宙这个花园很大很大,它给我们每个人都安排好了位置,足够我们安排自己的生活。敬畏之心让我们共同分享一间温暖的咖啡屋,而不是卡萨布兰卡,我们应该心存感激。

“听起来不错,”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的卡卡卜赛,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我的喉咙直达肺腑,然后贯通所有的毛孔,带上我所有的忧愁和烦恼,蒸腾而去。我闭上眼,轻微地战栗,然后睁开眼:“好极了。难怪人们愿意花上一周的薪水来这里,这东西太奇妙了。”

加菲猫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那么,你是给我讲了个故事,还是透露了一点儿真相?”我一只手拖着脑袋,一只手从兜里两枚金灿灿的宇宙币,放在柜台上,轻轻把玩着。

加菲猫的眼皮忽然沉下来,好像没有睡醒一样瞪着我:“因为上帝是至高无上的,谁也不会知晓真相。”

“那么,”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大厅里模样奇奇怪怪、各种形状的生物,回头问老加菲猫:“看来我不能相信在这里听到的一切。”

加菲猫把他那颗胖墩墩的大脑袋凑过来,胡子摇摇摆摆地差点碰到我的脸,神秘兮兮地说:“在避风港里,只有故事。”

我耸耸肩,扔给他一枚宇宙币:“我先来十个故事币吧。”

加菲猫伸出爪子抓住宇宙币,另一只胖爪子变魔术一样凭空变出十个灰色的故事币:“如果运气好,够你听上一个好故事的。”

我接过故事币,揣进兜里,端着我的那杯卡卡卜赛,走大厅的一张空位子坐下来。今天的人不多,只有一半的座位上有顾客。这些家伙三三两两,头挨着头,长成什么形状、什么模样的都有,仿佛一个没有笼子的宇宙动物园和杂乱的机件加工车间的混合地,其中一个给其他人低声地讲述着宇宙中的奇妙故事,大厅的墙壁自己发出会变换的柔和彩色,不知安置在哪儿的音响放出轻柔的音乐。你不知道那些故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不知道那些图案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那些音乐究竟表达了什么,但是你会放松下来,如同躺在一条厚厚的天鹅绒大被子里,全身心地放松下来,而卡卡卜赛又会让你的情绪恰到好处,不至于睡着和过于亢奋。总之,即便没有听到什么故事,来这里放松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时候,一个一头火红色卷发的老头子挪蹭到我身边的椅子上,自己不客气地坐下了。他面色黝黑,泛着红光,脸上的皱纹好像起伏的田野,里面也许蕴藏了说不尽的心酸和血泪史,下巴上长满了银色的胡子茬,最要命的是,这位大叔头上还戴了一顶不知几百年前才能见到的老羊皮帽子。他这副模样着实吓了我一跳。

在避风港里,一切都是故事,你不能相信听到的一切,更不能相信见到的一切,眼睛往往比耳朵更容易受骗,越是古怪的东西看着越正常,突然蹦出一个你熟悉的东西来,反而令人感到可疑。对面这位一副旧时代苦难农民形象的大叔很可能是头上长着五只犄角、身上布满毛刺的伯利恒豪牛,不过他选择这副模样出现在客栈里,说明他至少是一只具有幽默感的豪牛,当然,真相在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带来什么。

“也许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绝对的物美价廉,只要两个故事币。”带着羊皮帽子的老大爷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表情相当之憨厚。

“也许吧,”我从兜里摸出两枚故事币,放在桌子上,“你的信用度高么?”

老大爷笑的更开心了,整个一张脸好像一个包子,他伸手摸摸故事币,没有拿走:“你问到了一个悖论:我是个骗子,他们都这么说,骗子的信用度不会高,但是我的故事偏偏就是关于骗子的,所以,我的信用度和我的故事是否精彩之间的关系非常、非常复杂。”

我无所谓,耸耸肩。

于是我听到了一个关于骗子老张的故事。

骗子老张和他不翼而飞的金矿

生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有宇宙的胸怀,宇宙那么大,到处都是机遇和财富,当然,也充满了风险。许多年前,我做投机生意,赚了不少钱,那是我人生最得意的时候。你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人生最得意的时候。

当时,我正在波劳特斯星度假,那是个不错的小村落,当地的人民生活简单,当然,日子久了,可能就会让人感到厌烦。有一天,我正躺在摇椅上聆听当地月光照在光感琴上发出的奇怪音乐时,我的技术顾问——赵大胖子急匆匆进了门,他向我保证,在波劳斯特星地下的某处,有一座金矿。

最奇妙的是,当地人似乎对于他们地下的这个大宝贝完全无动于衷,仿佛为了一点闪闪发光的东西让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是件相当愚蠢的事,总之,当地人对于金子没有狂热感,而外地人还没人知道这件事,所以,这是天赐良机。

这个宝地,就在一个村子旁边,一片荒山,当地居民消化不良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散步,于是我提出要购买这片土地的所有权,打算大干他一笔。

谁知道当地人竟然说土地决不出卖给外星人。

为了说服这些家伙,我向他们承诺将要在这里兴办福利机构,重建他们的村落,这样再赶上长达四个月的漫长雨季时,村子就不会变成一个大泥坑。我说了很多,终于说动了他们,最后他们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我娶一名当地的女子为妻,然后生一个孩子,让我成为波劳特斯人的爸爸,这样我有资格就可以购买那块地了。

这可把我吓了一跳,我研究了一下,这件事在技术上是可行的,你知道,波劳特斯人和我们有共同的祖先,虽然在那个荒僻的小星星上定居了十几代之后出现了点变异,但还没有变成两个物种。不过,这样做,我最少要等上一年的时间。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宇宙,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儿了。生个孩子……这也算不了什么,在一个荒僻的地方养一个家也花不了多少钱,只要能得到那块地,一切都划的来。

于是,村长把他女儿推荐给我了。

你没去过波劳特斯吧?我敢说,人生在世,没有和波劳斯特的女人结婚更可怕的事儿了。那的年轻姑娘长的丑极了,上帝保佑,除了他们本族的人,我想不出会有谁愿意娶一个那里的女人。结婚之前,我本打算和村长的千金小姐相处一个月,可是不到十天我就受不了了。虽然从生理上我和她不存在成为夫妻的根本障碍,但是我简直搞不懂她那颗木头脑袋里面究竟装了些啥。有一次我们坐在那片荒地上,我得意地说这地下是巨大的宝库,她竟然趴到地上,瞪大眼睛说什么宝库飞了宝库飞了,我用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用石头砸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的大脑是不是长到盆腔去了。

更糟的还在后头,我不但忍受了20天的精神折磨,而且又接着遭受了肉体上的摧残:按照她们的风俗,我要和她的族人一起蹲在一个什么狗洞里,这些愚昧的家伙把我脱了个精光,然后把一块据说是祖先遗留下来的大粪和到一堆稀泥里,涂在我的身上,整整20天里我臭气熏天,最后我被抬到全体族人面前,每个人都冲我吐了一圈口水,据说部落的神灵终于接受了我。当我洗干净之后,等待我的是一场可怕的婚宴,那简直是一场灾难,可以说是群魔乱舞,我被一种浑浊的液体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当我从昏睡中醒过来,头疼似裂,而最恐怖的事正等着我呢:一个满脸皱纹、镶了一嘴假牙的老太婆子正坐在床头等着我。我快吓死了,然后才发现,这位颤颤微微的老婆婆,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岳母。

原来,许多年前,波劳特斯人身体发生了变异:女人们长大到可以繁殖后代的时候,孕育胎儿的器官却没有成熟,这时候生育是致命的,而等到她们的身体允许她们孕育婴儿时,她们却早过了生育的年纪。结果她们不得不采取了非常不可思议的办法:年轻的女人负责提供生殖细胞,由年老的女人来负责生养。结果就是,要生一个孩子,需要男性和女性分别把各自的生殖细胞注入到一个年老的女性体内,这个一般是女性的母亲。就是说,孩子他爹和孩子他妈结了婚,但是两个人并不住在一起,而可怜的孩子是从自己的外婆肚子里钻出来的。

总之,这件事真他娘的够乱的了,在我看来,这里面的伦理关系实在太混乱了,可够让人发疯的了。然而,为了我那金矿,我决定抛开一切顾虑,在那间可怕的屋子里待足了20天。和一个老年波劳特斯女人拥抱在一起,就好像你沉溺在一团冰冷的机械润滑油中一样,就仿佛拥抱死亡,那种感觉,这辈子你都不会想尝试第二次。而我拥抱了20天的死亡之后,终于逃离了那个地方。

凭着顽强的意志,我顽强地承受这一切,撑了下来,然后,让我彻底崩溃的事发生了。赵大胖子,我的技术顾问,愁眉苦脸的跟我说那金矿的事儿可能要泡汤了。我揪着他的衣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说那金矿不见了,没影儿了。

后来的事很简单,一年后我的岳母终于生了个儿子,长的一副受怨相,看着就让人感到难过,恨不能把他掐死了事。我在自己产生怜悯之心之前迅速离开了,我什么都不要了,老婆孩子,都扔下了,我把赵大胖子也扔在那儿了,我自己已经破产了,他会想办法活下去的,何况这都是他的错儿,尽管他说从来没听说过会逃跑的金矿。

“怎样?”老大爷咽了一口唾沫,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我喝了一口卡卡卜赛,心平气和地说:“不怎样,老实说,这故事有点稀松。”在他感到失望之前,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还是值两个故事币的。那么,那个金矿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高兴地伸手那起桌上的两枚故事币,揣进自己棉布上衣兜里,然后用手摸着自己能够扎死人的下巴,感慨地说:“那个金属矿是真的,不过,它每隔六十天就会变成液态的,然后从地下慢慢流走,流到别的地方去,周期大概是一百年。如今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再过个七十年,也许还会流回我买的那块地下,也许我那个可怜的儿子能够成为富豪,当然,那些混蛋波劳特斯人肯定早就知道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来,他们就靠这个骗了不知多少渴望捞上一笔的外星笨蛋,骗走了他们的基因,我说过了,他们才不在乎金子呢。

老大爷走后,我拿着空杯回到吧台上,加菲猫正一手托着胖脑袋,一手无聊地敲着光滑洁净的台面,一副懒散的样子问我:“玩的开心么?”

“嗯,不错。”我把空杯向前一推,“再来一杯。”

加菲猫帮我加满,同时提醒我:“每人每次仅限两份。”

我想着那个会流动的金矿,端着又一杯卡卡卜赛,回到我的座位上,这时老大爷已经离开,那里又坐着一台看上去仿佛老式缝纫机的东西。

“如果你肯出一枚故事币的话,我会告诉你关于流动的金矿的故事。我看见刚才那个乡巴佬了,别信他的,他在忽悠你。我这个故事可强多了,而且价钱也公道,不是关于骗子的,而是关于一个巨大的阴谋的。”缝纫机滔滔不绝地说,生怕被我赶跑似的。

“听上去不错。”我摸出一枚故事币,放在桌上。我记得自己第一次玩投币游戏机的时候,也是非常大方的。

于是我听到了关于金矿故事的另一种说法。

慈善家和他的金矿

有这么一位慈善家,他非常有钱,至少对于贝鲁特赛星的人来说,富有得足够买下他们整个星球。

这种富有,在同一种文明内部,也许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如果来自不同的文明,那么则是完全可能的

总之,慈善家极其富有,因此喜欢在宇宙中漫游,看看哪里的人民需要救助,就慷慨地伸出援手,并且乐此不疲。

当慈善家听说了贝鲁特赛人的不幸之后,他为之悲伤了好一阵子,并且立即带着他的救济团来到贝鲁特赛星。他们对星球做了详细的考察之后,得出结论:贝鲁特赛人之所以出现身体上的变异,以至于造成年迈的母亲代替女儿孕育后代的错位现象,完全是由于他们地下的金属团状物的辐射造成的。倘若不除掉这块诡异的金属团状物,危害还将持续许多世纪,并且可能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因此,慈善家决定拯救贝鲁特赛人民。

慈善家当然不会和本地的姑娘结婚,因为他的行动是无私而不求回报的,这个难题在他的财富面前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虽然贝鲁特赛人不能把土地出卖给外星人,但是祖先没有规定不能出卖整个星球。于是,在慈善家前所未见的巨大财富和空前的热情面前,顽固派最终也妥协了,就这样,慈善家买下了整个星球。

后来证明,这个举动非常英明。

为了捕捉那块不稳定的金属团状物,可是没少花费时间和精力。最后救济团的科学家们在贝鲁特赛星的北极上开了一道口子,那个罪魁祸首终于落网了。

于是,慈善家带上他的团队,领着那块倒霉的罪犯离开了。从那以后,贝鲁特赛不再有害人的辐射,当然也没有什么人从大老远来到这里打听宝藏一类的事了,而他们混乱的生育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贫瘠的基因和不稳定的生育方式让那的族群最后消亡了,只在北极上还隐约见到一道疤痕。

“这就是慈善家的阴谋么?你在暗示什么?他喜欢恶作剧、好心办坏事还是什么意思?”我拿起那枚故事币,等着缝纫机开口给我一个解释。当然,这个故事要比刚才那个强一些,叙述简洁,不那么蹩脚,不过可是短了点儿,而且我没听出什么明堂。

“暗示?”缝纫机好像很吃惊,又好像很得意:“你可真是缺乏想象力。告诉你吧,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慈善家,他是个有钱的变态佬。他喜欢变态的东西,他在宇宙中四处寻找最变态的事情。他觉得贝鲁特赛人的生育方式很变态,所以他不惜代价弄到那团具有放射性的金矿。他要的是那种放射性。”

“切,”我撇撇嘴,把故事币放到了他的跟前:“我还以为是什么阴谋,原来是个二流的惊悚故事。”说完我喝了一口卡卡卜赛,闭上眼不理它了。

“你难道不觉得很惊悚么?他拖着一块可怕的放射性物质,回到自己的星球……多么可怕,多么邪恶啊!你不觉得?”缝纫机自个儿嚷嚷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离开了。

我摸了摸兜里还剩下的七个故事币,有点失望,不知道还能买到几个蹩脚故事听,也许我应该挑一个开价高一点的,那么我可以期待精彩一些。不过今晚恐怕不行了,喝完这杯我就该走了。

大厅里的人发生了许多变化,有些人来了,有些人走了,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盆君子兰,安静地立在那儿。我于是走过去,还没等我坐下来,那盆植物就发出一声抱怨:“上帝啊,我希望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抱歉打扰您,”我自顾坐下来,“不过您有什么值钱的故事么?”

君子兰的叶子摆动了一下,有点兴奋地问:“我有一些关于光合作用的故事,你愿意出多少钱?”

“我有七块钱。”

“哦,”君子兰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恐怕不行,我的故事值不了那么多。我不能骗你”

看来植物更诚实一些,我耸耸肩。

“我还以为你是来推销你的故事的……”君子兰似乎对谈话产生了点兴趣。

“如果您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个故事可以讲。”我鼓起勇气对君子兰发出邀请。

君子兰的叶子一动也不动,冷冷地说:“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老实说,我对那些……”

我打断他:“我是新来的,所以你一定没有听过这个故事,而且本人第一次演出,开业大酬宾,可以我先讲,如果满意,你看着给好了,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讲的比他们好一些。”

君子兰沉默了一会儿,碧绿色的叶片微微泛起了一阵红光,然后开口:“不错,来吧。”

于是我讲了一个关于唐璜和美人的故事。

宇宙唐璜和悲情美人

纳西所赛星的人个个都是美少年,并非因为什么奥秘,不过是由于他们可以变形。

纳西所赛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容貌,这种神赐的能力令他们成为宇宙中存活至今的最古老的种族。不论遭遇什么样的天灾人祸,他们都可以选择变成其他智慧生物的模样,混进异域的土地,在那里以不同的面貌,开始新的生活。

所以,人们也说,其实并没有所谓的纳西所赛人,而只有一个个美少年。

很多纳西所赛人都愿意变成各个物种的美少年(美少女),他们在宇宙中穿梭,用美色和歌声征服所到之处的人们,因此纳西所赛人又被称之为诱惑者、宇宙唐璜。

这其中,有一个唐璜,某一个唐璜,他穿越了宇宙的许多荒漠,只为了寻找一位不是纳西所赛人的美丽少女。直到来到巴拉特森星,他的脚步才停下。

巴拉特森星的少女,以巴拉特森人的标准来看,每一个都可谓如花似玉、绝世红颜,凡是从这里经过的人们,无不歌颂着巴拉特森少女的美丽,关于她们的故事,流传到宇宙的深处。

当然她们的青春是短暂的,当年华老去的时候,美丽的容颜会随岁月剥落,衰老而丑陋的老人,只剩下在惊鸿照影的一瞬间,回忆起当年的如诗岁月,哀叹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就为了这转瞬即逝的美好,唐璜决心留下来做一个巴拉特森人,于是远近的人们都知道巴拉特森星多了一名美少年,他在四处寻访最美丽的巴拉特森少女。

当他走过蒙塔罗尼村村长茹洛乌德的家门前时,村长的女儿少女朵朵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迷住了他的心,让他的灵魂永远迷失在一片汪洋的柔情里,无法找到归途。

青年人的爱情总是浪漫而且缠绵,整个村子都被他们的甜蜜包裹着,男女老少全都感受到喜悦,这对情人让整个部落都焕发出活力,人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婚礼整整持续了20天,远方的朋友都赶来为新人道喜,祝愿他们早生贵子。新人们红着脸喝下一杯杯苦涩而甜蜜的喜酒,然后在众人的祝福和欢笑声中步入了洞房。

第二天一早,酣睡的人们被新郎的气愤声吵醒,整个村子的人都赶来看热闹了。人们围在新人家门口,静静听着里面的吵闹声和新娘的哭泣,以及东西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来叫嚷,大家终于听明白,原来新郎觉得自己受骗,因为新娘不肯和他同床共枕,于是大伙叹息着各自散去,为这场文明之间的差异造成的不幸婚姻感到悲伤。

从此以后,村长家不断地传来指责和哭喊,大家对此无可奈何。新娘子的眼睛每天都是红肿的,哀叹自己的种族为自己带来的不幸。新郎软硬兼施,一会儿跪下哀求,一会儿又怒吼,一会儿又威胁着要离开。尽管如此,新娘还是不肯和他同床而眠,而是徒劳地尝试说服他要他去自己母亲的房间。因为假如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悲伤,给了欲望一丁点儿的机会,就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新郎忍受了一个月的煎熬,他无法理解巴拉特森人婚姻的奇怪方式:夫妇不能同床而睡,只能分别和一位尊贵的年长女性同房,三个人共同完成一次孕育后代的高尚使命。尽管这件事在巴拉特森人看来再正常不过,并且具有无可置疑的神圣性,但是对于一个在宇宙中流浪多年、只为寻觅一位倾国佳人的纳西所赛美少年来说,这无疑是再荒唐不过的事了。少年坚持认为,两颗彼此爱慕的心灵,不应该搀和进第三方的干扰,假如不能让两个青春年少的灵魂彼此结合,那么婚姻也就失去了它的合理性。尽管如此,他对爱情的信仰却无法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新娘子的身体还远远没有成熟到可以承载一个婴儿的地步,如果勉强为之,将有生命的危险。

不幸发生的那一晚,新郎醉醺醺地从外面归来,酒精刺激了他的情欲和愤怒,面对由于悲伤和不幸而心力憔悴并且早早入眠的妻子,唐璜的心里泛起了苦涩的哀愁,当他想到这美好的容颜不久即将消逝,变成一个和所有巴拉特森老年妇人一样丑陋的躯体时,唐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面色通红、喘着粗气上了床,迅速而粗暴地用绳子将朵朵捆绑起来,被惊醒的新娘惶恐地哭哭哀求,却只是激怒了失去理性的新郎,他决心一定要在这朵鲜花最娇艳的时候占有她,于是野蛮地撕碎了新娘身上的衣服,然后,当他把新娘剥得一丝不胜,征服者贪婪地用目光在新娘娇艳的胴体上攫取时,他忽然发出惊恐的一声大叫。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村子里已经传开了:村长家发生了血案,新郎残忍地杀死了新娘,有人看见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如同发疯一样地逃往丛林深处。不久,人们在悬崖下山谷里发现了他血肉模糊的尸体。

悲剧发生后的很多年里,再没有一个巴拉特森姑娘嫁给外星人,她们不再相信来自远方的人们能够承受地住她们族群的不幸命运,她们只肯把自己奉献给同族的人,奉献给自己不幸的种族,默默地承受着命运之神安排给她们的一切。这些美丽的鲜花依旧在巴拉特森的原野上盛开、绽放、枯萎、凋零,一代又一代,她们安守着自己的青春年华,一个人孤独地守卫着美好的容颜,直到岁月残忍地夺取了曾经赋予她们的美丽,她们才在衰败的时候允许别人采摘。

当我讲完这个故事,君子兰并没有开口,我俩都陷入了沉默,我们都在思索着巴拉特森人的不幸,那些美好而不能得到真爱的姑娘们,那些衰老了才能获得抚慰、为了种族的繁衍而承受着苦难并且顽强地活着的年老女人们。

好一阵子之后,君子兰终于开口问我。“可是,那个唐璜,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哦,你知道,”我把最后一口卡卡卜赛喝光,耸耸肩膀,“他对少女的身体有着近乎疯狂的崇拜,所以,当他看见自己娇艳的妻子身上竟然长着一个雄性的生殖器官时,你可以想象他的心理是如何崩溃的。”

君子兰吹了声口哨。

“其实,本质上说,那算不上雄性生殖器,那不过是巴拉特森人的身体为了解决生育问题而自动做出的适应性调整:年轻女性长着类似雄性的器官,这样才能把体内的生殖细胞放到年长女性的体内,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器官慢慢退化、消失,最后变成彻底的雌性器官,这时候就能孕育后代了。当然,那天晚上,那位心急如焚的新郎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来理解这一切呢,你想他看到这一切时,该是多么的绝望啊……”

我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编织着那个悲惨的场景里的更多细节,一切变得更加真实和栩栩如生,我似乎亲眼看见了那个苦命的少女在临死前是何等的伤心和恐惧,那个可怜的少年的脸上是如何的扭曲和可怖……

当我还在继续丰富着故事的时候,君子兰的花盆地下忽然伸出两只钢丝一样的细脚,把他撑起来,看来他已经打算离开了。他的一根叶片伸进花盆里的泥土里,翻出三枚故事币,搁在桌子上:“不赖,我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离谱的故事了,本来我可以多给你几个,不过我身上只有三枚了,全给你了,谢谢你的故事,不错,希望我么以后还能再见面。”

说完,君子兰没有和我握手,径自离开了。

我拿起了三枚故事币,默默把玩着,一个人肚子坐了一会儿,然后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走向吧台,加菲猫还在那里用胖爪子支着头打盹,看见我来,抬了抬眼皮,算是打招呼。

“我要告辞了。”我说。

“今晚过的愉快么?”加菲猫立起身子,玩着自己的胡子。

“不错,”我诚实地说。“我喜欢这里。”

“欢迎下次再光临。”加菲猫伸出肥硕的爪子。

我和他握握手,转身离去,此时大厅里又换了一批新的来客,仍旧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讲述着神秘的故事。我走向那扇我进来时穿越的大门,心里想着那些发生在波劳特斯或者贝鲁特赛或者巴拉特森星上的各种不幸的故事,这些不幸也许真的发生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不论那里叫什么名字,不论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论她们如今是否平安无恙,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像所有的生命一样,他们也有着、并且曾经承受着属于自己的悲哀和宿命,我们这些在那里的星光也许永远照耀不到的地方的人们,可以偶尔想起他们的故事。

我打开那扇大门,闭上双眼,大门轻轻关闭,把故事关在我身后。

(完)

By 飞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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